13、
大野智第一次直接从内阁大厦下班回将军府邸,一点儿也没觉得不自在,他像是推开自己家那扇小破门似的推开了将军府邸厚实的特制大门。待见到客厅里坐着的几个人,就是心里微微吃惊,面上也不显山露水。
「嗯?」将外套递给管家,抬头看,二宫和也正扶着楼梯的扶手从楼上慢慢下来,「这是怎么?」
管家没有说话,因为二宫和也已经开口,「回来的正好,医生也才刚来。」
他身后是提着大包小包的副将先生,大野智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于是也就点点头颔首示意,「怎么这么着急?」
早上出门才让自己空出一些时间来,下午回来,竟然连医生都请到家里来了。又瞥了一眼二宫和也身后,没有猜错的话副将先生手里拿着的都是将军大人的行李。
二宫和也低头将自己手臂上的袖子挽下来重新扣好,「不算着急,在首都呆久了不自在,我觉得现在挺稳定的,就让医生过来看一看。」
医生是从老家特地要的。其实这么多年,像二宫和也这样迟迟不绑定的哨兵,家里一直都提心吊胆的。要知道,狂躁症频发暴死的哨兵不在少数,也可以说,所有哨兵的归宿都是这样,只不过早晚罢了。可二宫和也这么年轻,声望地位又在这么一个高度,怎样才能让他愿意和一个向导绑定来稳定自己成了许多人烦恼的头等大事。
哪里知道,这一回首都,突然就跟一个向导绑定了呢?还是一个特级向导!虽然是平民,不过他们家也没有这么看重身份。
原来医生是给那个叫大野智的向导准备的,没想到对方比想象中要强一些,过了好几天,反而是二宫和也要了医生。
大野智跟着医生去提取信息素,才知道二宫和也在刚才已经提取完了,一支支试管整整齐齐地码在冰柜里,他粗粗一估量,好啊,将军大人这是要走个小半年。
作为一个对哨兵了如指掌的向导,对将军大人初次绑定的一周内就能做出这个决定,不得不佩服。即使是一向忍耐力佳的自己而言,都不见得能做到。医生做完最后的收尾工作见他还在发呆,就悄悄退了出去,将人独自留在室内。
将军大人在外面喝茶,只看见医生一人出来,皱眉,「人呢?」
「在里面。」他想特级向导也不过如此,太脆弱,「可能一时有些缓不过来。」
医生在老家的时候就一直给二宫和也检查身体的,虽然许多年没接触,但少年时期就刚硬如铁的印象实在太深刻,这么多年又推拒了不知多少向导,所以当他看见小少爷因自己说的话而皱眉放下茶杯,起身往房间去的时候,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
管家适时地往他嘴里塞一块小饼干,「少见多怪。」
……
二宫和也停在房门前,左手搁在门把手上。站在这里,能清楚地感受到房间里这人混乱的思维触手。除去结合热爆发的时候,他好像一直都是冷静理智,有条不紊,仿佛一切都在掌控中。之前的大野智,即使嘴上一直在示弱,可二宫和也一点儿也没觉得对方弱,可现在,忽然就感触到几分慌乱和无所适从来。
啧,这些容易感情用事的向导啊……将军大人嘴角扬一起一抹自己也没发觉的弧度,手掌往下一压,打开了房门。
大野智一直低着脑袋,直到二宫和也走近,才猛地抬起头来,仿佛现在才发现自己的存在似的。
「怎么回事,身体不舒服?」二宫和也站在他身前,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不,没有。」大野智微微仰起头,碎发全都梳到脑后,眉头微蹙,额前因为抬眼的动作而皱起两道纹路,配着下垂的眼角,看上去有几分可怜。
二宫和也可从没想过,自己过人的五感,是用来避免错过某个人脸上一丝一毫细微的表情的。他伸手点在大野智的额头,试图抚平那些纹路,「那你怎么了?说实话。」
唔。大野智没说话,他只是悄悄释放出了自己的精神体,去咬二宫和也的裤脚。
将军大人真是哭笑不得,他只好也放出自己那头蠢货,把小豹子给引到一边儿去。两只精神体交颈缠尾地滚到房间的角落,这下大野智没法再转移注意力了。
所以说嘛,这些心里头弯弯道道这么多的人,真的很麻烦。将军大人在战场上虽然是战术诡异多变,可为人处世上,最烦这种。见问了好几句都没吭声,心里头也不耐起来,抬脚就要招呼着蠢货撇开那头小豹子离开,没想衣角被人伸手勾住。
两个人相处的时候,在外人看来,不管哪一方面,二宫和也都是强势的那一方。就连二宫和也自己时常有这种错觉——因为大野智实在对自己太伏低做小了。可真正谁强谁弱,就讲不清了,哪里有过现在这样的时候。大野智先是小心翼翼地抓住自己的衣角,随后两手都环上了腰,侧过脸贴在了小腹上。
真是……一句话没说,可那点儿眷恋不舍的小心思,藏都藏不住。
将军大人今天再一次重新认识了自己。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竟然对他这样示弱示好表示舍不得的套路,非常受用。有点儿僵硬地抬起手,最后落在他偏软的发梢,捏着一撮揉散,「咳,怎么着,难道你还想跟我出去?」
大野智心说,我本来就这么想的呀。可是怕这么一讲,二宫和也让自己立马就跟他走,这太不现实了。于是只好什么都不说,让二宫和也自己来猜。
大概他也从来没想过,这算什么,带着家属上战场啊?虽然哨兵身边跟着向导,是最正常也最安全不过的事情,但二宫和也自认为不需要,绑定前不需要,绑定后也不需要。带着大野智形影不离的,难道不是明晃晃地昭告众人,看,这是我的向导,是我的弱点,你们来抓他吧?
他一贯心冷,可也不知道是不是手里捏着他这几根软乎乎的发梢的关系,还是被他柔软的思维触手密密包围着的关系,右手欲张欲合,最后妥协地搭在大野智微微拱起的肩背上。
「那我抽空回来好吧?」
然后在将军大人看不见的视觉盲区,有人得逞地抿嘴笑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