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令营有包括老师在内的两百来号人,住的地方却只有一间简陋的旧民舍。女生们睡二楼,男生睡一楼,铺盖枕头通通摆开来睡大通铺,楼上楼下挤满了都不知道够不够。
晚上睡觉拥挤是肯定的了。
大野智占了个好位子,但那几个人来的太慢,后来上来的一群人看不过他一人占四个床位,合力挤兑,硬生生抢走了两个。
后来等二宫和也他们上来的时候,只剩下一张床铺了。
「不是让你上来占位子的么?」二宫和也踢他。
大野智真是委屈。因为床位太少了,多占几个明显要成为公敌,后来能堪堪守住自己这张床铺,还是大字躺在上面占的,「是你们来的太迟了!都被人家抢走了!」
这张床铺大野智抢的辛苦,自然是留给二宫和也跟他挤了。相叶雅纪听见有人叫自己,是他的同桌。
「嘿,你小子后来跑哪里去了?太慢!过来这边好了!」他坐在那儿拍了拍身后的位子。
相叶雅纪也不扭捏,提着包就过去,「哎,我去做好人好事啦。」
刚才还拉着自己的手一路爬上来,现在转眼就跑到别人床上去了。樱井翔看在眼里酸在心里。大野跟二宫就算了,相叶也一点都不关心自己睡觉的去处。但好在他们那儿旁边独占了一张床铺的人是认识的,樱井翔用分享笔记的条件换到了睡觉的地方。
来的人大多都是学霸,但挡不住学神的高分宝典有吸引力。那人得到樱井翔的保证,收拾东西就跑去和朋友挤了,相叶雅纪看着不由得感慨一下,「你可真轻松呀。」人家拼死拼活占来的床位呢。
樱井翔却并没有很开心。相叶雅纪就是和他那个贱兮兮的同桌挤在一起,也没有过来自己这边的念头。
这座山可比他们春游爬的山要条件差的多,上来的路都是前人踩出来一条细细的小道,一行人在屋子里说笑聊了一会儿,倦意慢慢上来,没有形象地挨在一起小睡了一会儿。
樱井翔没睡觉,就被带队老师拉出去拉横幅。二宫和也从里面慢悠悠走出来,蹲在屋前的大石块儿上给他们指挥方向。
「你不睡觉吗?」相叶雅纪眯了一会儿觉得闷热,也起来了。
「人太多了,又臭又难受。」二宫和也撇撇嘴,大野智可真是猪,这样的环境也睡得喷香。
横幅彻底拉直了,用钉子将两端钉在屋舍两边的柱子上头。
「哈。吃、苦、耐、劳。」二宫和也戏谑地念出上面的字,吐槽道,「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真是吃苦耐劳。」
相叶雅纪含了一口水,笑眯眯地听他抱怨——算是一项娱乐活动了。等他讲到口干舌燥,相叶雅纪忽然想起来什么,问他,「啊对了,你后来怎么跟大野智和好的?」
自从在自家吃过一顿便饭后,这两个人好像就恢复如初。相叶雅纪原先还以为二宫和也开了窍,后面一看,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啊,那个啊。」二宫和也接过他的水喝一口,心情不错,「他答应啦,以后不喜欢我了!还做好朋友呢!」
二宫和也不是傻子,大野智却乐得陪他装傻。相叶雅纪心想,你俩要是好朋友,我的名字就倒着写。
午睡后开始为了晚餐分配任务。没有人想一天三顿都啃饼干面包的,倒都很有干劲。老师讲这边有很多农舍,樱井翔他们分到一个十多人的小队里,到一间养菇的农家去。
山路泥泞,大家早就换了发下来的胶鞋,二宫和也在队伍后面晃着路边摘的狗尾巴草,「真不知道学校搞这个夏令营有什么意思。」
小队里都是自班同学,对他也是纵容的很。竹筐和工具全不让他拿,一身轻松,和郊游差不了多少,还凑过来与他一起八卦,「听说是别的学校投诉了,说我们学校发展不全面,天天抓着学生死读书,综合素质不高来着。」
估计是上一回全国比赛里出的风头。二宫和也摇头叹气,「这学校之间的勾心斗角啊……折腾到我们这些小虾米。」
一群人都被他逗乐,说说笑笑进了农舍。
虽然是个贫困山区,但学校这么大动静来这边夏令营,自然是里里外外都打点过。农舍早就有人候着这群市区的小祖宗。
摘蘑菇的活有人干,大野智掏出随身带的速写本画画,边听二宫和也跟身边的农舍主人讲闲话。
「原来都是这么养的呀!我还以为养在山里呢!」
农舍主人是个五十多岁的爷爷了,大概瞧着二宫和自己孙子差不多大,态度很亲切,「山里都是野生的好东西,找到了要留给我们自己吃的呀。」
这几间屋子的人工养殖,才拿到外面卖了换钱。于是二宫和也就小声和大野智嘀咕,这些山里人也很精明呀,一点都不笨。
樱井翔拿着相机拍了许多,甚至还拍了大野智寥寥几笔的画,自觉已经拍够素材,就开始拍自己想拍的人。
镜头里相叶雅纪和一个同学认认真真地学着从木头上把蘑菇摘下来,整整齐齐码了一筐,樱井翔随手就连拍了好几张,有人过来拍他的肩说,都是你在拍我们,相机给我,我帮你也拍几张。
他就把相机从脖子上解下来递给同学,凑到摘蘑菇的那群人中去。后来检查相片的时候发现那个同学拍照技术实在是渣,连焦都对不上,说是拍自己的,结果自己的脸糊成一片,倒是站在后面许多的相叶雅纪照的十分清晰。不比自己特意拍的那几张差。甚至还有几张他特意没有去拍的大野智跟二宫和也,这大概就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他决定把这些相片都留下来。
山上条件差,公共澡堂让给女生先洗,很多男生忍不住,就跑到白天找到的水源下游去洗澡。二宫和也觉得有意思,跑来问相叶雅纪去不去,相叶雅纪表示愿意等迟些时候去公共澡堂,反而被他骂了声娘炮,颇为无辜。
后来他发现樱井翔也去了,有点惊讶。樱井翔摸着湿湿的头发无奈,「和老师一起过去看着那群人,结果被二宫淋了一身水,干脆也洗洗。」
完全可以想象到是个什么情景,因为大野智回来的时候,连带去新换的衣服都湿淋淋的,全是二宫和也的功劳。虽然被说了娘炮,但相叶雅纪还是觉得自己不去非常明智。他一直等到入夜了才去洗澡。这个时间,女生胆子小,不会再出来,就不怕发生什么尴尬的事情。澡堂很老了,设施像是刚修的,一大排花洒里倒是能出热水,不用自己提着进去,就是没有隔断。但相叶雅纪在千叶时和家人去惯了澡堂,这会儿又只有自己一个人,并没有什么不习惯。
他当然不会想到自己会被人偷窥。
樱井翔发誓,他绝对不是故意跟着相叶雅纪到这边来的。和轮班值夜的同学交接好,他习惯睡前冲个澡,就拿了点东西到澡堂这边来。
听见水声的时候还以为有女生在里面,立马就避到一边了,一直里面的人含糊不清地哼着不知名的曲调,有几分在宿舍的熟悉感。
是相叶雅纪。
心跳反而比刚才以为是女孩子在里面还要跳的快。
鬼迷心窍。他觉得自己像个变态,是个偷窥狂,屏着呼吸挪到窗前,一手按着左胸,仿佛是想遮掩过于响亮的心跳声。
澡堂很大,热气根本遮不住什么。相叶雅纪闭着眼睛仰着脑袋在洗头发,刘海全被他捋在脑后,露出整张脸来,睫毛被水淋的湿透,像是黏住了他的一双眼睛,他生了一张菱形的嘴巴,常常看上去像是在笑,此刻紧闭着,也带着淡淡的弧度,透着水光,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抹掉。白花花的泡沫被花洒喷出的热水冲刷下来,从肩颈往下,最后隐没在视觉的盲区。
樱井翔觉得自己像是武侠小说里被人点了穴道的无用书生,眼睁睁入了聊斋里的迷梦,动弹不得。
相叶雅纪关上了花洒,开始拿毛巾擦干水渍。他转了个身,踏上干燥的台阶,弯下腰去擦腿上的水珠。动作很快,不过几秒而已。樱井翔却觉得画面就此停住,水珠从他后腰滑落,凝在被热水蒸的发红的臀尖上,落不下去。他被自己吞咽的声音惊到,相叶雅纪抱着脸盆出来了,才慌张地闪到一旁阴暗处,没有被发现。
一直到脚步声渐远,他才魂不守舍地踏进澡堂。只有刚才相叶雅纪洗过澡的地方是湿润的,还隐约有沐浴液的味道,甜的。他将东西放到高处的架子上,脱掉汗衫和短裤,拧开花洒,踩到还带着温度的瓷砖上面。他觉得自己一切动作都有条不紊,但却连沐浴液都没有涂,就这样被撑着墙被热水冲刷,等到回过神来,墙上点点白浊随着热水滑落,消失在排水口。
他的面色似乎是被水汽闷到通红,一双大眼睛垂下去,一动不动地盯着水流消失的地方出神。
樱井翔在外面散了好久的湿气才回到睡觉的地方。天气热,相叶雅纪只盖了薄薄的毛巾毯在肚子上,修长的四肢露出来,樱井翔不小心碰到他的小腿,带着夜里微微的凉意,他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似的,急忙避开,和他隔了好远才躺下。
明明这么多人睡在一起,耳边却好像只听得见他沉沉的呼吸声。樱井翔不自然地曲着一条腿,努力回想着最近新练的曲子,却怎么都只让自己愈发心旌神荡,只好换了去想物理大题——
冰凉的手指贴在自己的脖颈上。
恨他睡觉的姿势不老实成这样,却无法动手拂开,直到那人变本加厉地向自己靠近,手指穿过发丝,耳后,最后垂在了下巴前几厘米的地方。
只要一低头,嘴唇就能碰上他的指尖。
樱井翔不敢再看,闭上了眼睛。只是那触感一直在脑海中放大,他终于要忍受不住,抬起手去捉开那只扰乱自己心神的手,相叶雅纪睡梦中似乎也觉得这样搁着难受,在樱井翔握上去的时候就要缩回去。
阴差阳错,拍到了他的鼻子上。
一点儿也不疼,反而是盈满了淡淡的甜味。只是轻轻吸了一口气,柔软的嘴唇就贴上相叶雅纪的手掌心,大概觉得痒了,挣了一下要收回去,樱井翔触电般松开自己的手,在他离开前吻到了冰凉的指尖。
是水蜜桃味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