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和人似乎都有这样的怪圈。
明明之前在这边住了一个月都没有遇见的人，见过一次之后反而开始碰面了。或许是自己头一回在外头逛吧。二宫和也这样想到。
叫惯了外卖，第一次兴起出去吃饭的念头，就遇见了大野智。
是节日，但凡味道好的餐厅门口都排满了人。二宫和也取号等了大半个小时才轮到。
服务员再三询问，「您一个人吗？」
「嗯。」
与结伴的顾客比起来确实很突兀，不过这么多年一个人生活，他早就习惯了。
「拼个桌？」
「啊？」二宫和也抬头，是樱井翔，他因为惊讶，脸都有点呆了，半晌才点头，「坐吧。」
樱井翔显然不知道客气，落座后还叫服务员多加了一个位子和餐具，他一边吩咐一边对二宫和也解释，「和智くん约好了出来的，你不介意吧？」
「……不、不介意。」
话是这么说，二宫和也却是打算上了菜赶紧吃完就走。樱井翔像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拿起菜单来点了几样，问他这个吃不吃，那个吃不吃，两三下，竟又多点了他的份。
大野智姗姗来迟，见到二宫和也也是微微吃惊的模样，听樱井翔说了来由，说，「那还真的是巧。」
比起昨天的聚会，今天这顿饭聊的内容就更多了点。原来大野智就在这条街上开店，海里的东西都卖，主要卖观赏鱼比较多。二宫和也吃了一惊，脱口而出，「怎么不画画了？」
「你不说我都要忘了他眼睛那回事儿，受伤了视力不行，没法做精细活，都什么时候的事了？」
大野智给了樱井翔一个多嘴的眼神，又看了看二宫和也，咽了下去，「高三？记不清楚了。」
樱井翔又像是调查户口的，对着二宫和也又仔细盘问了一番，几乎叫人是落荒而逃。「喂，人早就走了。」
大野智挥手示意服务员过来撤掉餐盘，换了两杯咖啡上来，「被你给吓走的。」
真是不识好人心，樱井翔说，「不是你喊我过来的？嘁。」
大野智搅乱了杯中的拉花，听他继续说，「昨天装成那副模样，嘿，我还以为他变了呢，今天一看，还是那样，敢情是装的。」
后来樱井翔还有事，两个人就散了，大野智慢慢走回店里，发现门口等了好一拨人。他性子这样，做生意都懒懒的，开了门就让客人进去随意逛，直到他在柜台后头看见了在门口探头探脑的二宫和也。
他说，好巧啊，原来店就在这么近的地方。大野智从后面的冰箱里给他倒了杯茶，两个人倚在柜台边说话。有熟客过来，问这是谁啊？老板还招童工了？
「不不不，是老同学。」
「是学弟。」二宫和也小声补上。没有樱井翔在，两个人都没那么多话说，二宫和也没呆多久就准备告辞，临走看见门口的矩形浴缸，停了下来。
「这种鱼怎么卖？」
「啊？」大野智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送你吧。」
这种小小的观赏鱼，基本上是不单独养的，大野智作势要捞几只，二宫和也连忙止住他，「一只，诶，我养一只就好了。」
一只就一只吧。大野智给他找了个小鱼缸，「不过这样不好养呢。」
「是吗？试试看吧。」二宫和也两只手捧过浴缸，手指头映着斑驳的水光显得晶莹剔透，大野智别过视线，听他继续问，「我这种无所谓的态度养鱼，你会不会生气？」
「嗯？给他取个名字吧。」大野智拨了拨里头的水草，鱼一下子就从指缝中溜了过去，「取了名字就有感情了。」
「尼莫，就叫尼莫。」
「名字听着有点熟呢。」
二宫和也见大野智没反应过来，提醒道，「就是海底总动员那只小丑鱼呀……」
啊，说到这部电影，两个人都顿了顿，大野智回过神来点了点尼莫的脑袋，「小丑鱼都叫尼莫呢。」
二宫和也捧着鱼走了，大野智支着下巴在柜台发呆，到晚上都没心思算账，懒洋洋地拉上门回家。路上他的手机震动，不知名的号码，发来一张小丑鱼的照片，图片后面说，从店里的塑料袋上找到了店主的邮箱，尼莫好像有点不开心的样子，是有什么问题吗？
小鱼缸里放着水草和小石头，倒不显得简陋，水里倒映出主人的格子睡衣，大野智将他的联系方式存好后才回复。
可能是离开了小伙伴，有点不高兴吧。
你来我往了好几封邮件，临到家门口都还拿着手机回复，是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大野智把钥匙往玄关的小碟子里一扔，埋头扎进储物间里翻箱倒柜，半天才灰头土脸地找出一盒旧旧的盗版DVD，吹了吹灰尘，放到客厅的机子里看，还没坏。
很多年前从小小的放映厅那边买来的，曾经翻来覆去看过许多遍，好像已经记不清了，可偏偏记得每个让人捧腹大笑的情节点，历历在目。
封面上的小丑鱼，像是今天被二宫和也带走的那一只。
不过全世界的小丑鱼，差不多都长成这样呢。大野智笑笑，把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的DVD外壳放回茶几上。
二宫和也睡前又去看了看鱼，耷拉着不大的眼睛，还在犯忧郁，他喝着热牛奶从旁边的小罐子里捏了点儿鱼食扔进去，小声叫它的名字，「尼莫。」
尼莫没有理他。他自己倒是也觉得傻，嘿嘿笑了一声。回到卧室，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亮着信号灯，是大野智最新回复的邮件。点开来，收信箱中像是被刻意清理过似的满满都是同一个人。
关灯，拉起被子盖好了，侧过身斟酌着言辞给那个人回复。
一词一句都反反复复修改过，每按下一个键，都忍不住要删除一次反复确认。
这样的邮件，没有一点点让人奇怪、让人误会、让人觉得暧昧的地方。
没有一点点透露出，我还是很喜欢，很喜欢你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