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横山裕从一旁的卡座回来时吧台已经没了大野智的踪影,他招来服务员问,「刚才坐在这里的那位到哪儿去了?」
「被一位先生扶出去了……」
「什么?」横山怪叫,「你怎么不拦着?!」
为什么要拦着?夜场里不就是这样吗,看对眼了就一块儿走了,服务员有什么资格拦着,「他们说了好多话呢!而且那位先生好大方,买了全场的单!」
横山接过支票看,忍不住咋舌,这可够大方的啊,「说什么了没有?」
「没说什么。」摇了摇头。
支票上的签名如雷贯耳,横山裕对大野智的人生安全安了心。
二宫和也驾车带着大野智回了他的画室,他喝的也不少,却怎么也没醉,稳稳的驾着车。画室里东西都理的差不多了,木质画架和家具都蒙上了白布,空荡荡的只剩一张床。
大野智醉酒到这个程度,虽然不至于烂醉如泥,可也已经神思不清明了。他搞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从酒吧回到了画室,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躺到了床上。眼前模模糊糊的有个人影,伸手抓住了,凑近了看,和二宫和也长的挺像。
他左右端详着看,手指在他下巴摸到不太明显的凸起,不是像,真的是他啊……原来喝醉了酒,做起梦来这么真实吗?
二宫和也看他念念叨叨的,竟然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松开了手,嘴角还带着莫名的笑,往床里头滚了几圈。
这些事情从来都是大野智替二宫和也做的,他第一次从浴室打了一盆温水来,拧干了毛巾替一个醉酒的人擦脸。
大野智被他从被子里捞起来,脸上覆上一层湿热的毛巾,他自己拿开,发现竟然还是二宫和也——没有和以往梦中那样很快离去,颠三倒四的话语里掩饰不住的惊喜和欢欣,「你怎么没有走?」
二宫和也是单膝跪在床垫上的,大野智正好一把搂住了他的腰,毛茸茸的脑袋贴着他的小腹,闭着眼睛看上去乖乖巧巧的,像第一次见面时那个青涩害羞的小画家。这个姿势其实不太舒服,二宫和也僵着由他抱了一会儿,腰便有些吃不太住,就是这样居然也不太忍心拨开他的脑袋。
没过一会儿大野智自己松开来了,眉眼间还带着浓浓的醉意,然后他说,「我好啦……今天你怎么出现的这么久?还好真实……是不是明天就不来了?」
二宫和也一时说不出话回他,他却当做是默认,很快就接受了,将自己埋进枕头里,「你走吧。」
不知道是不是午夜梦回过许多次,竟然也没有问他……是不是还会再来。他将被大野智扔在一旁的毛巾捡回来放回脸盆里,探回来看他时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一眨也不眨的盯着自己看。
「你怎么还在呢?」
二宫和也凑近了听,又听他喃喃的说,「是不是到了那边就梦不到你了?」
床边的行李箱上放着他的机票和护照,不用看二宫和也也已经知道,是明天傍晚的飞机。在一起的时候他隐隐能察觉出大野智的不快乐,可这份感觉并不好,不去想它,逃避它的时候心头就松了一口气——自己无疑是自私的。二宫和也低头看着大野智朦朦胧胧就要盖上的眼睛。
何必呢?又不值得。当他听到对方语气里毫不遮掩的小心翼翼和矛盾时,心里头的愧疚感潮水一般涌了出来。看出来他其实已经糟透了,甚至恨不得替他痛哭一场,常常听他说一些安慰的话,然而此刻对着他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也沒有问出口心里究竟是怎么回事,一切因果自己心里都清楚的不得了。
明明见到时是掩饰不住的欢欣,开口却总是问「你怎么还不走呢?」,好像多留一秒都是慷慨。二宫和也不知道自己在他梦里留下过多少回干脆利落的背影,以至于他道别再见都说的这样稀松平常,可有多少次他又偷偷的睁开眼睛来看过呢,是不是真的走了……发现人还在时,欣喜过后,反而觉得疑惑反常。
他俯下身,缓缓的贴上大野智凉凉的嘴唇,这个过程很慢,慢的给够了自己反悔停止的时间,可吻的却很短暂,只有蜻蜓点水的一贴就离开了,好像这个吻没有存在过。
大野智一觉睡过头,醒来时差点要赶不上飞机,来不及仔细去想昨天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就被破门而入的经理人拉扯着拖了行李箱赶往了机场。行李托运完,他在候机大厅等着十几分钟后的登机,随身背着的双肩包取下来放在一边,里头零零碎碎的放了一些东西。他有画速写的习惯,拿了速写本和笔出来,打开来第一眼就愣住了。
将本子合上,塞回包里,呆呆的坐了一会儿。广播里通知着要登机了,背上了包,又将速写本拿了出来。
垃圾桶就在不远处,大野智却怎么也做不到亲手将它丢了,最后只是把它留在了位子上。
晚间机场的工作人员做清洁检查,拿起速写本翻看,随手翻了几页都是同一个青年的肖像描绘,翻到首页,落款「大野智」。
有些东西从前就知道你不会给,痴心妄想了好几年,现在总算如梦初醒。
上部完结。
下
《人不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