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了马匹,坐上船,一路由北至南,水路是最快的。又因二宫和也晕船而多有不适,这水上日子过得难挨,磕磕绊绊地,总算到了江南烟雨朦胧之地。
连呼吸的空气都是不一样的感觉。相叶雅纪从船上跳下来,深深吸了一口气,伸了个懒腰活动筋骨,他是十分活泼好动的性子,虽然不晕船,但水上的新鲜过了三日,束手束脚的时日过下来,也不比晕船的二宫和也好到哪里去。
其他人显然没有他这股兴奋的劲头,但下船后的神色都是一派轻松,樱井翔指挥着人把行李搬上停在码头的车辆,又将细节上的事情一一向大野智嘱咐好,拉着相叶雅纪上了另外的马匹。
「咦,我们不是一路的吗?」
相叶雅纪心里头不解,脚上却是毫不犹豫地跟着樱井翔。
樱井翔将马绳递给他,自己翻身上去后朝他抬着下巴示意,「是一路的……不过我们先去见一个人。」
见谁啊?相叶雅纪歪着脑子眨了眨眼睛,但樱井翔丝毫不透露,他就一点儿也猜不出来了。
这里比北方而言,水路要多了许多,纵横的水道在房屋之间交错,街道反而变得稀少起来——好在不算狭窄。即使道路两旁摆满了小摊,两个人骑着马穿梭在其中,都不算拘束。
最后到的地方,竟然是个学堂。两个人下了马,立在学堂门口等着通报的人回复,还能听见朗朗的读书声,相叶雅纪小小声地问,「你是要来送我上学堂吗?」
「不是。」樱井翔看他的表情就想笑,反问一句,「你想上?」
「……也不是。」相叶雅纪扭捏了半天,「但是我觉得吧,进步的空间还是挺大的。」
樱井翔忍不住哈哈大笑,他拍了拍相叶雅纪的脑袋,「你啊,我来教就够了——」
「两位公子,我家先生里边请。」书童模样打扮的少年笑盈盈地走出来,朝两人行个礼,便领着二人往学堂里走。马儿就交给马房里过来的人牵开了。
他们又在内室饮了半盏热茶有余的时间,相叶雅纪才看见樱井翔嘴里的那个人姗姗来迟。
「啊呀,是你!」相叶雅纪看了看樱井翔,又瞧瞧那人,开口道,「生田先生!」
来人青布长衫,袖口沾了些许墨渍倒不显得脏,反而更添几分书卷气,他讲了两个时辰的课,实在是渴极了,掀开茶盖喝了一大杯,才笑着说,「相叶小哥,许久不见啦。」
正是几个月前,接任樱井翔跟大野智到族里教书的新先生!相叶雅纪倒现在还觉得十分惊奇,「你怎么在这儿?」
他又看了看樱井翔,其实很想问,这两人是怎么联系上的。
「我原先就是到你们那边游学的,机缘巧合下几日先生。」他解了相叶雅纪心头的疑惑,「其实樱井公子也不是带你来见我的……等会儿,啊,回来了。」
相叶雅纪看他虽然微笑,却仍带着几分先生威严的面孔柔下来,满满都是笑意,藏都藏不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一看就呆住了,还是那人踏进屋里来敲了敲额头,疼醒过来。
「你怎么跟着樱井翔过了几天日子,人都变傻了?」
额头可真疼,一点儿也没手下留情。相叶雅纪捂着额头龇牙咧嘴了一会儿,又立马傻兮兮地笑了起来,「小润!」
最后……还是樱井翔伸手给他揉了揉肿了一块儿的额头,说道,「这次过来,我们住在城东的乌衣巷里,你——」
「我就住在这儿。」松本润摆摆手,「你那边离我的酒坊也忒远,懒得走。」
他们细细地讲着这些日子的琐事,相叶雅纪才一一了解到,原来收到自己的信过了几日,小润就跟着先生离了族,到这江南来了。他的高兴藏也藏不住,「你在这儿就太好了!到时候天气热了,正好一起去昆仑呢!」
「昆仑?我没说过去啊。」松本润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我这酒坊生意一日比一日好,离不开人的。」
相叶雅纪这才将他嘴里的酒坊当做一回事,原来松本润手里还拎着一坛子酒呢!
眼看着又是没完没了的说话,正巧小厮又跑进来传话,「先生、公子,门外来了个人说,有位姓二宫的公子在八仙阁设了宴,请你们过去呢!」
姓二宫的公子,除了二宫和也,还能有谁啊?
松本润手里的酒都未曾放下,直接拎着就走,「如此便盛情难却啦……走啊,你们愣着干什么?」
他连背影都十分潇洒,相叶雅纪瞧着,隐隐觉得松本润变得有些个不同了,但却说不出来。
八仙阁是这儿最好的酒楼了,二宫和也不愧是二宫和也,一来就挑中个顶好的。松本润比他早些日子到的江南,都还没进过八仙阁,如今算是沾了世子爷的光。他率先进的包房,放下酒坛,先是在大野智的示意下仔细瞧了二宫和也的眼睛,才拍拍手坐下,对着大野智调笑道,「哎呀,你就放一百个心吧?我的药能出什么问题?现在不是痊愈了?」
恢复视力的二宫和也肉麻功力更甚当初,甜滋滋地朝大野智翻了个白眼,「我也是这么说,有人不知道瞎操什么心。」
饶是话本都读烂了的松本润,还是低他几阶,呛得咳了几口茶水出来。
后面跟进来的樱井翔跟相叶雅纪却已经是见怪不怪,反而是内里有几分古板的教书先生面红耳赤地站在门口。说起来,他也不懂自己在害个什么臊,就听那位面容最嫩的公子施施然开口说道,「这位就是生田先生吧?请坐请坐请坐。」
生田斗真和这几人,实在算不上是熟人,他还并不十分明白自己怎么会在邀请之列,就看二宫和也已经举起满满的酒杯敬自己,「我这条命,可全靠松本祭司、啊,不,松本公子给救的,先生既然和他亲作一人,自然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这话说的,松本润第一个炸毛,他拦下二宫和也的酒杯,自己先灌了一口,「说什么救命不救命,一人两人的,我怎么一句听不懂?背井离乡,美酒当前,那些不过虚妄笑谈,来,这杯我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