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处院子隔得那么远，那边哪怕就是翻天覆地一百次，这里也没人听见。唔，是不想听。下人们将屋内一切置办好，就眼力十足地退下。
屏风后，二宫和也趴在木桶边上昏昏欲睡。在船上的日子没有一天是舒心的，连个像样的澡都没有好好洗过。
身后的粗布往背上擦，一点儿都没有不好意思，「擦完了没有？」
大野智任劳任怨，将最后一点污渍也用水浇下，把他抱到外面去，换了干燥柔软的棉布给人擦干净，换上淡黄色的亵衣，「好了，你先去躺着吧，我洗一洗。」
说完转身就回到屏风后头，重新换了一桶干净的水。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二宫和也身边的这些琐事，都交待在大野智手中了。好像再也没有比他更知心熨贴的人儿。要是一般婢女小厮来给世子搓个澡，反而得被骂掉一层皮吧？
大野智自己去洗澡之前已经细心地在地上放了二宫和也在屋子里穿的软鞋，可他站在小木凳上，就是不想动。被惯出来的懒骨头，连这点儿距离都不肯走。玩着衣袖踩着脚玩，一会儿就等不住了，出声催促，「你好了没有啊？！慢吞吞的！」
天地良心，大野智才刚刚进去打湿了头发呢。这都等不及了？「不是让你先过去躺着吗？冷不冷？」
这样隔着一道屏风，说话的声音都提高了点儿。二宫和也觉得有趣，兴致勃勃，「有一点，所以让你快一些啊！」
江南水气足，夜里湿气重，说有些冷倒是不假，又想着自己只给他穿了单薄入睡的亵衣，大野智不疑有他，自然是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二宫和也听着动静就捂嘴偷笑。怎么会冷呢？屋子里蒸着热气，又是有内力的练武之人，他要是再好动一些，都要出汗了！
但大野智这个人，就是很急，做事也有条不紊。二宫和也想象中打翻东西的声音没听见，略嫌无趣的瘪瘪嘴，里头那个人已经披头散发地走出来了，看二宫和也还是刚才那副自己离开时的样子，光着脚敞着衣的，眉头已经先皱起来，他还没出口，二宫和也已经先伸出手，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快，可真是慢。」
大野智自然是顾不上一头湿发，两手一抄，把人从小木凳上抱起来往内室走。
「诶，我的鞋子还在那里。」
就是这点路上也要作怪。大野智好笑地拍了一下他的屁股，「等一下我去拿给你！」
「噢。」吐了吐舌头，乖了。
放下他到床上的时候一缕头发还被他捉在手里玩，屁股才沾到床手就松开，将手指在人领子上蹭干，有模有样地拍屁股，「好了，快去拿我的鞋子。」
要是刚刚他自己套上鞋走过来，哪有这么多事端？大野智回来的时候肩上搭着绞头发的棉布，手上提着绣着连云纹的软鞋，弯下身子在床前搁好，才在边上坐下擦头发。
二宫和也早就卷了大半的被子滚到里面去了，他盯着大野智看了一会儿，就从锦堆里爬出来，坐在床头，「我给你擦头发吧！」
大野智闻言转头挑眉看他，见他一脸的跃跃欲试，将棉布递到软绵绵的手中，「喏，你来就你来。」怕他提着手，臂上酸疼，还低着脑袋凑到面前去。
自己以前就很喜欢他这一头乌发，千求万求的不让剃度，好歹是留住了，保养的乌黑润泽，比人家姑娘的都漂亮。只是他才擦了两下，自己还没说，大野智就问他，「好了吧？我自己来就好，你弄了手酸。」
好似自己多无能，多娇气！二宫和也恨恨地使劲，可惜那人丝毫不觉，「我难道连个头发都绞不干吗？手脚又不是坏的！」
可你刚才连段路都懒得走。大野智腹诽，只好继续低着头给他擦头发。这一头乌发是又长又多，等弄干了，大野智的头低酸了，二宫和也的手也意料之中的酸了，他将棉布丢入大野智怀中，甩着手叹气，「累死我了……」
大野智不留痕迹地歪了歪脖子解乏，爬到床上去给他揉手，怕多说了什么讨嫌，室内突然就安静了下来。二宫和也这样安安静静不挑刺的时候显得很乖巧。他长了那样一张脸，就是很生气很生气甚至泛着冰冷杀意的时候都是好看的，两个人之间经历过种种，大野智是最喜欢他活泼闹腾、胡闹任性的时候，不然也不会把人越惯越娇，但此刻难得少见的安静乖巧，他也很喜欢。
又有哪一点是不喜欢的？大野智对自己无语地笑笑。二宫和也睁开略有惺忪的眼，「笑什么？」
「没什么……」这点儿小心思自然是不用坦白的，转了个话头问他，「祭司怎么会在这里？」
这句话问的好。那些人之间纠缠可复杂多了，二宫和也一下就被勾起了八卦的心思，嘿嘿一笑，「还不是被那个教书先生拐过来的！」
「嗯？」大野智掀开被子走去吹了灯，只留一支床头昏暗的烛火，重新躺下，两个人捏好了被子小声说话，「那位先生？可当时在那里解毒时，我瞧他分明是喜欢相叶的。」
「你都看出来了？」二宫和也微微吃惊，往大野智温暖的怀中拱，好驱散刚刚透进来的一丝凉意，声音闷在被子里，「那就只有那个傻蛋自己看不出来咯？啧啧啧。」
「明眼人自然都瞧的出来。樱井公子不也一样吗？」
「他当然是情敌相见——等等，你很上心哦？」那你是对那个傻蛋也有意思吗？！
这里回错了话可不是小事。二宫和也都从被子里探出脑袋来了，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自己，大野智笑，「救命恩人的事情，多少要注意一些吧？」
二宫和也听过了果然哼哼着又缩了回去，嘀咕着什么「算你聪明」之类的话背过身去要睡觉，又想起刚才的话头，转过头抬着下巴说道，「就不告诉你！你自己纳闷儿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