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从梦中惊醒。
自从那日在相国寺遇到大野智之后,二宫和也原本就睡不安稳的夜里开始断断续续地做梦。
梦中那人一头青丝垂在一旁,离自己近到看不清面容。他觉得胸口闷得像是压了千斤重的石头那样重,快要透不过气来,模模糊糊地听着一个声音说。
多想我们在这场美梦里永不醒来?……和也,你在我的后半生里,长生不老。
画面流转,到了那日上相国寺的时候。远远只见那人一袭青衣站在山间,远远地望着远处的城墙。天空飘着绵绵细雨,将他的眉眼都晕染成一副水墨画。眉间春风,跌宕远山。他好像记得自己虽然在往山下走,但一直在回头,越走越远了,见不到人,那股檀香味却没走。
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二宫和也脑海里还在回想着梦里那句模糊的话。
那句话的意思是不是说,在他的后半生里……不会再看见自己?
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他猛地倒了下去,不知道在发泄什么,捶了一下床铺,手腕上还绕着那串带着檀香味的佛珠。
樱井翔……到南边了吗?有没有和松本润讲自己这个情况?二宫和也拉起被子蒙了脑袋。最好能把他们带到长安来,自己怎么觉得这病症,更加严重了呢。
北方的冬天还没过完,南边早早就迎来了春天。樱井翔和半路同行的商队告别,提着包裹下了马,还没走几步路,就见驿站旁的茶水棚中有个少年低着头和怀里的兔子比划,等他抬头往路口望时,先是惊,再是喜,接着便咧开嘴来,站起身子大幅度地招手,「樱井翔~!」
这一处本就没什么人来,茶水棚的大爷已经和相叶雅纪熟到不能再熟,也探出身子去看,「哟,这就是你等的后生呀,长得真不错。」
相叶雅纪都没仔细听清他讲了什么,已经等不及樱井翔走近,自己先跑了出去,「你真慢啊!我等了你好多天啦。」
樱井翔才是真惊讶,他看着在路上就忍不住打开包裹查看的相叶雅纪,说,「我走的时候只是说会再来,也没讲具体时候,你怎么知道的?」
「你不是说很快吗?」相叶雅纪先捏了一颗龙须糖放入嘴中,含糊着说,「我反正没事,就在这里等你呀!」
他们俩一路走向茶水棚,大爷给他们各上了一碗茶水,笑呵呵地说,「他都在这边呆了六七天咯!」
樱井翔挑眉,看向他,「那你们现在能出来了?」
相叶雅纪没肯定,也没否认,「你们走了之后小润又请了一位先生,我就每天来接送先生的。」
也就是说,出入问题,应该被提上日程了。
茶水樱井翔一口没喝,倒是两碗都被相叶雅纪喝干净了。一大包裹的零嘴吃食,他每样吃了一个,饱得肚子微微凸起,才重新把布带绑上,「好啦,这些就留给那些小鬼头。」
「咦,你就不要了么?」
很舍不得,但他还是别过了视线,把包裹塞回给樱井翔,「不要啦!我都这么大了,还要和他们抢么。」
其实还很想要啊,就是吃不下了……樱井翔看着他那副模样忍着笑,起身道,「那好吧,天色也不早了,我们过去吧。」
与上一回进去时相比,这次樱井翔和相叶雅纪的关系已经亲近了许多。也没有大野智和二宫和也在,樱井翔见对方拉着自己的手过河,没有丝毫异议。天色的确不早了,日落西山。黄昏将河水都染成红,波光粼粼地闪着橙黄的光。光线关系,相叶雅纪脸上的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他说话时候笑眯眯地,一双眼睛眯起来,和他肩头那只兔子一般懒洋洋。
「嗯?你说什么?」一时走神,樱井翔挨过去重新问。
「你没在听吗?我是问你,二宫和也回去后身体好些了吗?」也不气恼。
「噢。」温暖的河水有一下没一下的冲着小腿,两个人的裤脚都高高卷了起来,他的小腿竟然只有那么一点粗,「嗯?哦哦,他身体好些了吧,只是睡不太好。……再过一月有余,就要大婚了。」
相叶雅纪惊呼,「你、你们那儿男人同男人居然也能成亲?!」
「你都想些什么呢。」樱井翔好笑地敲他的脑袋,「是和将军府的大小姐。」
委屈地捂着脑袋,「难道不是和自己的心上人才成亲吗?」
这话倒是把樱井翔说得一愣,好半晌才说,「且不管二宫是中了七心海棠的,就算没有,他们也不能成亲啊。」
他瞧着相叶雅纪不甚明白的模样,还是说了比较现实残忍的话,「这世上,本来就有许多身不由己和不得已。哪有那么多的两情相悦呢?」
樱井翔说话,一向比较有道理。相叶雅纪似懂非懂地点头,最后说,「好难懂,不过我又不成亲,也不必懂太多。」
上了岸,两个人收拾了一番重新上路,樱井翔才作不经意的问他,「那要是有了喜欢的人可怎么办呢?」
「喜欢的人?小润吗?他一辈子不能成亲,我们本来就是要在一起的。」
「你喜欢他?」
「他是我弟弟,我不喜欢他,喜欢谁呀?」
喜欢我啊……「要是别人喜欢你呢?」
「除了小润,谁会喜欢我?」
「我。」
「嗯?」
脚边嫩绿的小草正在生长,树上的枝条正在发芽,不知名的小花开了一朵又一朵。在他短短十几年的生命中,见过昆仑冰天雪地的春,吹过长安繁华的春风,几年游历,塞外风景也见过不少,却从来没有哪一个春天像现在这般旖旎烂漫。他的心上人有点迷糊和迟钝,心思单纯善良到让自己觉得心疼,站在自己眼前,一脸茫然,和他肩头那只兔子齐齐歪着脑袋。
他不愿再将一切埋在心底,只做朋友那样喜欢,让对方连共度一生的选择,都只能是松本润。
「你难道瞧不出来吗?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