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撒谎。」二宫和也小声说。
怎么会是一时兴起?
时间太迟了,留下来也不过是僵持,大野智觉得自己要走,才起身,就被他拽住了衣角。
虽然很多事情都记不起来了,可见到这个人时心里头的感觉却没有变。二宫和也知道自己从前大概是很喜欢他的,所以现在对方这种无所谓的态度才会让人觉得莫名的难过。说起来也好笑,自己明明在这人身上找不到什么喜欢的样子,却仍被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所牵动。甚至甘愿低下身段来拦住他,「那你那天为什么还要问我睡的好不好?送我一串佛珠呢?」
大野智刚想说什么,门外的小厮神色慌张地进来,「世子,该去新房啦。」
二宫和也语气冷冽,「你给我滚出去。」
「时候的确不早了。」大野智拉下他扯着衣角的手,「我送你佛珠……也不枉我们相识一场。」
呵呵!相识一场!二宫和也连连冷笑了两声,盯着大野智的脸仿佛要盯出两个窟窿来。绕在手腕上的佛珠被他一把拽下来,扔到桌上,甩了袖子就走,吩咐下人送客。
这串佛珠跟了大野智许多年了,平日里算不上小心使用,也从来没断过。今日这样被二宫和也一扔,却是闻声而断,深褐色的珠子溅落,洒了一地。
他的背影还是气呼呼的,大野智在原地呆了一会儿,才弯下身一颗一颗地捡珠子。
二宫和也推开新房的房门,深田恭子正在卸下凤冠,由人伺候着洗脸。听见动静睁开眼一瞥,「谁惹你不高兴了?」
没有说话,闷闷地别过脸,拨弄着桌上的点心,往嘴里扔了一个花生米,吐出来,是生的,「怎么都是这些难吃的东西。」
她脸上洗的干干净净,一身沉重的喜服也早早脱下,此时屋内没有外人,只穿着单薄的里衣,肚子已经稍微能看出来,二宫和也瞧她就这样走近,撇了撇嘴道,「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和我客气客气。」
要是嫁给别人或许还要遮掩,可嫁给二宫和也,就不需要那些虚的东西了。「我听说你半路带了个人回来?怎么说也是我们大婚的日子啊,这么沉不住气?」
她不说还好,一说就戳中了二宫和也的死穴。是啊,他就是这么不知轻重地沉不住气了。明明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却还死皮赖脸地带着人回来,平白无故的……去自讨没趣。
「喂,你不是吧?我说话重了?」深田恭子听他吸鼻子的感觉就不对了,掰过脸一看,居然在掉金豆豆!她朝身后的侍女招了招手,小声说了几句打发人出去,房内只剩他们两个。
二宫和也倒并不是在深田恭子面前就放得开,只是他一路上情绪憋到这个地步,已经止都止不住,开口说两个字都说不下去,眨一下眼睛就眨出一片眼泪。他从来都长得好,面嫩,哭起来一双手胡乱地去擦眼睛,看得人心软不已。或许是怀着宝宝的关系,深田恭子看得母性泛滥,轻轻抱住二宫和也拍着肩膀。女将军从来没哄过人,此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柔柔地拍着背让他哭个尽兴。
就是「别哭了」三个字都讲不出口。想说哭出来了……或许会好过一点。
这一腔情绪涌得莫名,却像积压了很久似的。二宫和也靠在深田肩头渐渐有些平复下来了,「我也不想哭的。」
大概自己也没想到,居然会喜欢那个人喜欢到这个地步。连眼泪都先一步。就好像虽然忘记了过去种种,但身体却是记得的。心里还没反应过来,悲伤难过的情绪已经溢出来了。
忙碌了一天,情绪上又大起大落,晚上被客人们哄闹着灌了许多酒,二宫和也很快就哭得睡过去。深田恭子有点吃力地将他放到床上,思来想去,还是没有替他宽衣。刚才打发出去的侍女回来了,她松了一口气,让人扶着往外间的软榻上去躺一躺。
轻轻合上的木门被重新推开了。
大野智走到后门时被一个小姑娘拦下,是新娘子的贴身侍女。其实不该跟着走回来的,只是想着二宫和也离开时的模样,心里也有点放心不下。来时的路不算长,正好听见他在屋内压抑的哭声。拦住要进去通报的侍女,就在门外静静地站了很久。
不想让他哭的。还是哭了。从来都是笑嘻嘻的人,哭了几次,好像都是因为自己。见到深田恭子时对方眼里是满满的苛责和不赞同,大野智没有深究,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自己好像一直都在做些让他难过的事情。
大野智轻轻地坐在床边。二宫和也睡相一直不好,要抱着人才睡得安稳,现下他一个人躺在偌大的喜床上,蜷缩在一起,像一只小猫。
小可怜。
眼皮红肿了一片,鼻头都是红的。颤抖的眼角还在往外泌出眼泪,大野智想,是不是梦里头我又做了什么让你流泪的伤心事?伸手揩去二宫和也脸上的泪珠与泪痕,眼泪温热,贴在指腹,烫在心头,该收回手的,却怎么也挪不开。
他不禁想到,倘若自己从来不是一个僧人,那么从前对方是不是就不会那么辛苦呢?付出的一腔心意不会总是毫无回应。可如今自己已经不是一个僧人,他忘却前尘往事还仍然记挂着这一份感情,为什么就是不敢呢?
大野智收回手,掏出怀里刚才捡回重新串好的佛珠放在床头。
刚才收回来的手搁在床边弯了又弯,最后还是忍不住,伸上前去将他的发冠松开,乌黑的长发散落开来,捧住了他一张白生生的脸。
心口发胀,眼眶微热,鼻子也有点酸酸的,大野智闭了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将二宫和也粘在面颊上的发丝一一拂开捋好,这一串动作他不知道做过多少回了,只差……在他脸上落下一个若有似无的吻。
身体才刚刚挪离床边,就猛地被人拉了回去。
「胆小鬼。」
二宫和也埋在他后背闷闷地说,鼻音很浓。
大概是,让你伤心失落过那么多次,理所当然的享受着你的喜欢爱慕与追逐。这样卑劣胆小的一个人,还有资格重新回到你身边吗?